东去二十里地有小镇的事,是那位老妇特意提的。李兰泽思来想去,还是略过,没有说。
白玉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了,微微一笑:“那我们去吧?”
李兰泽点头,牵马上前,两人相继上马,向东驰去。
抵达那座小镇时,已然夜阑更深,街巷之中的居民尽数酣然梦中,月色粼粼的大街上仅有零星的灯笼映照。
两人寻灯而行,历经数次失落后,终于在一条水声哗然的巷外寻到一家正准备打烊的客栈下榻。
小镇小驿,本也无甚好酒好房,可不知怎么的,白玉坐在临江的栏杆前酣然畅饮时,由衷地感觉景美,酒香。
店内小厮把酒上完之后,也自回后堂去歇下,客栈入眠,四周的屋舍也入眠,在一片漫长的夜色里,只有栏杆外浩荡的江水,和栏杆内席地而坐的两个人影是没有入眠的。
酒过三巡,白玉抱着半空的坛子,靠在门框上,向李兰泽道:“三哥,你觉得我有错吗?”
一片白浪翻卷在大江里,白玉静静地看着李兰泽被酒意醺红的脸,心脏却在胸膛里狂跳。
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借着刚刚流过的泪,借着现在喝下的酒。
李兰泽眼睫一垂,掩去眸中神色,少顷道:“有。”
有
一点儿也不令人意外的答案。
白玉怔后,一笑,无话可说。
是的,他表态要帮她时,就说过无论生死,对错。
他知道她错,也知道帮她是错。
他都知道的。
“那你还帮我……”白玉努嘴笑。
李兰泽把酒坛放在腿侧,低下头答:“帮,违理。不帮,违心。”
“况且,”他看向她,扬唇,“我一向不介意和你一起犯错。”
白玉笑容一僵,继而撤开目光。
李兰泽扣住坛沿,仰头灌酒,急促的吞咽声响在空荡荡的黑夜里,有一些令人心惊。
白玉盯着栏杆外一片渺茫的虚空,低低道:“可我以前犯错,你都会数落我,教训我,甚至……还三天三夜不理我过。”
李兰泽沉默。
白玉道:“你以前,分明正直得像个老学究,严格得像个老夫子,不准我比剑时使阴招,不准我与人为恶,连我心里鄙夷着谁、憎恶着谁你也管。你才没有跟我一起犯过错……”
白玉嘴上如此,脑海里却一遍遍回放过那些鲜衣怒马的记忆少年在少女的撺掇下逃出师门,只为陪她偷偷去镇上看一场花灯;少年在惹恼少女后,为重新博她一笑,明知会被掌教斥骂,也还是在一个个月夜下偷偷教她剑法……
明月如水,江波浩渺,李兰泽坐在沁凉的冷辉里,没有拆穿她,他静静地听她说话,他听到她说:“你不该来帮我的。”
李兰泽扣在酒坛上的手收紧。
白玉扬起头,望向夜空里的繁星,坦然道:“其实我也知道,我是有错的。我也知道,受伤害,并不能成为我去伤害别人的理由。可是我不想去承认。我有时挺感激那什么匡义盟的,还有那些……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侠客、看客……他们越是骂我,恨我,我心里就越舒坦,越不会觉得不安。我为什么要不安呢?明明我才是最该被人可怜,被人同情的那一个……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如果不是他们作恶在先,我又怎么会……也变成一个恶人呢?”
江风挟以浪声吹来,把白玉的心吹得很冷,也很清醒,她忙又举起酒坛痛饮几口。
在烈酒冲撞大脑、麻痹神经的时刻,那些或狰狞或懦弱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