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突然戛然而止,接着传来屋瓦的一阵乱响。韦若昭脸色一变,急忙跳了起来,推开窗户。但见独孤仲平已经摇摇晃晃上了屋顶,手里抱着那张琴,他开始沿着屋脊走,仿佛要走到身后那一轮巨大的满月中去。韦若昭害怕地用手捂住了嘴,朝碧莲道:“他会不会掉下来啊?我们快想办法把他弄下来吧!”碧莲只笑了笑,摇头道:“不用多事,多少次了,他掉不下来。你这时叫他反而麻烦,等他疯够了,就会再坐下来弹那破琴的。”韦若昭只好看着独孤仲平跌跌撞撞穿过屋顶,他果然又坐了下来,将琴横放在自己的膝上,移音换调,另起了一曲,接着就口中咿咿呀呀开始吟唱起来:“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是《洛神赋》……”韦若昭不禁喃喃自语。夜风习习,独孤仲平宽大的衣袍迎风而动,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只显得俊逸神秀。韦若昭不禁看得痴了,碧莲这时凑过来,故意伸手到韦若昭眼前晃晃。“看够了就踏踏实实陪我喝酒,反正他今儿晚上也不能跟你谈案子的事了!”韦若昭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头来。“真是个怪人!”韦若昭一边嘟囔着一边关上窗。碧莲已经自顾自倒了杯酒,坏笑道:“怪得直往心里钻吧?”韦若昭顿时脸一红,连连摇头道:“哪儿有,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怕没人真晓得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碧莲叹了口气,“哦,说不定那棵树倒是晓得!”“你是说荣枯树?”韦若昭忽然心念一动,“你们搬进来的时候就有这棵荣枯树吗?”“哪有!这树是我种下的!”碧莲笑而摇头。“然后那些酒客喝多了就总拿酒浇它?”“可不,也不晓得是哪个起头干的坏事,弄得现在只能浇酒不能浇水,好大一笔开销呢。”韦若昭想了想,装作漫不经心的口吻,道:“碧莲姐,你说他们也不问问这棵树愿意不愿意,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变的这样一半荣一半枯……”不等韦若昭说完,碧莲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碧莲道:“这是他考你的吧?”韦若昭一愣,道:“你……你怎么知道?”“凡是他不想答应的事,他就用这个问题去考人家。谁能说清楚树是怎么想的,还不是入了他的套?”“那我应该怎么说?”碧莲笑道:“你就说树学会了喝酒却不再能喝水,变得进退两难,不知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只好一半一半了。”韦若昭还有点半信半疑,道:“这样说行吗……”“错不了!我好几次听他喝多了,就自己这样叨叨呢!”韦若昭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大声道:“太好啦!谢谢你,碧莲姐!来,我们喝一杯!”韦若昭说着,主动端起了酒囊给两人倒酒。庾瓒这一整天,感觉自己走路都是飘起来的,所有先前的压力、恐惧和委屈都一扫而光。刚才,金吾卫大将军韦青居然破天荒地亲自到他的衙门里来验看杜纯的尸首,顺带赞许了他好几通,还满口应承要替他向上面表功。庾瓒久经官场,知道这些话也未必就能作数,但好歹让一直骑在自己头上的薛进贤吃了次瘪,庾瓒心里还是十分的受用。送走了大将军,又得意扬扬四下逡巡了一阵,庾瓒方才决定打道回府,连环凶案告破,也该回家向老婆报到了。庾瓒一边想着一边朝外走,出了官衙大门却看见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但见一块巨大的石碑不知何时竟矗立在衙门前的空地正中!石碑上隐约刻着字,密密麻麻的,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庾瓒急忙叫旁边值守的手下卫士拿了盏灯笼,两人凑过去看。碑文起首乃是巨大的“长安祭”三字,下面便是碑文,卫士就着灯光轻轻念了起来:“尔等长安士民,屡教不改,罪不容赦……”庾瓒吓得顿时跌坐在地——怎么可能,杜纯明明已经死透了啊?可这口气,这笔迹,又明明就是杜纯的!旁边的金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