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所以你现在虽然知道我就是吕三,但是等到你下次见到吕三时,还是没法子认得出来。”“还有下次?”小方冷冷地问:“这一次还不是最后一次?”“还不是。”“是不是因为你还不想让我死得太快?”“是。”吕三微笑:“千古艰难唯一死,谁都不想死,只不过有时候死了反而比活着好得多。”——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会痛苦。“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这道理。”吕三又问小方:“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苏苏留下来给你?”他自己又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无论什么人听见都会觉得难受得要命:“因为你杀了我的儿子。”吕三说:“所以我也要你还给我一个儿子,你自己亲生的儿子。”有时候一个人往往会一下子就变成空的。身体、头脑、血管,全部变成空的。连思想、感觉、精神、力量,什么都没有了。未曾有过这种经验的人,一定不会相信一个人真的会变成这样子。小方相信。小方现在就是这样子。——一刹那的真空,永无止境的痛苦回忆。——一刹那往往就是永恒。小方仿佛听见吕三在说话:“你已经完了,彻底完了。”吕三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想吐:“你在江湖中的名声已经完了。你的母亲、你的朋友、你的情人、你的儿子,都已经落入我手里。只要我高兴,随便我用什么法子对付他们都行。”
他在笑:“可是你永远都想象不到我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们,所以你只有往最坏的地方去想,越想越痛苦,不想又不行。”这是真的。没有人能控制自己的思想。越不该想的事,偏偏越要去想。这种痛苦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之一。小方仿佛又听见自己在说:“至少我还没有死,还有一口气。”“你还没有死,只不过因为我根本已不必杀你。”吕三道:“因为现在你活着远比死更痛苦得多。”他的笑容更温和:“如果你认为你还有一口气,还可以跟我拼命的话,你就更错了。”小方在冷笑,一种连自己听见都会觉得非常虚假的冷笑。“你不信?”吕三道:“那么我不妨就让你试一试。”他招了招手,他的身边忽然就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酒楼上本来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可是吕三一招手,这个人就出现了。连小方都看不出他是怎么来的。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剑,出了鞘的剑。剑气森寒,秋水般的剑光中有一只眼。“魔眼。”“这是你的剑。”吕三将剑抛在小方脚下:“这柄剑,本来也是我的,现在我还给你。你既然还有一口气,你不妨就用这柄剑来跟我拼一拼。”小方没有动。剑光在闪动,“魔眼”仿佛在向他眨眼,可是他没有动。他为什么不伸手去握起这柄剑?吕三在看着自己的手。小方也在看着自己的手。吕三的手洁净、干燥、稳定,小方的手在抖,指甲已经变成黑的。这么样一双手,怎么配去握着这样的一柄剑?吕三轻轻叹息。“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会伸手的。”他说:“因为你自己也知道,只要一伸手抓起这把剑,你就死定了。”他的叹息声听起来也同样令人想吐。“现在你活着虽然痛苦,可惜又偏偏不想死。”吕三道:“死了什么都完了,现在你多多少少还有一点希望。”——还有希望?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希望?吕三道:“你心里说不定还在盼望着,卜鹰、班察巴那他们说不定还会跑来救你。”他又叹了口气:“可惜就算他们真的来了,也一样没有用的。”他忽然回头向那捧剑来的黑衣人笑了笑:“你不妨告诉他,你是什么人。”黑衣人的脸看起来就像一只鸟,不是飞鹰大鹏那种鸟。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已经涂上酱油麻油作料,被烘干烤透了的雀鸟。他静静地看着小方,用一种无论谁听见都会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告诉小方:“我不是人,我是一只鸟。”黑衣人道:“我的名字叫麻雀。”麻雀